王新宇
不得不说,与王新宇交谈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。当问起他的作品所刻画的内容时,他常常很快进入角色——“你看,这只暹罗猫蹭到少年的耳边,好像在说着什么悄悄话。少年听了渐悟,双手合十,小脑袋上冒出了菩提树的枝叶,好像已经参透了浮生。”他让他的雕塑们染上了寓言的色彩。
《一花一世界 一木一浮生》2013年 铸铜着色75x50x30cm
他的语调总是能让人平静,他的脸上也时常挂着温暖的笑容。“只要不虚度人生,即使如残荷般枯萎,也没有白在世上走一遭,因为它在这个世界上,在它的时间里,留下了自身存在的价值。”
仿佛是被他的笑脸所感染,在欣赏他的那些闪烁着寒光、金属质地的雕塑时,也并不会觉得那是一件件无生命的物体。
《如是我闻》2017年 不锈钢铸铜108x33x120cm
在王新宇工作室的一角,有一个专属于植物们的小家,24小时不断地为这间屋子输送生机与活力。
小猫肉肉和皮皮就在这一角的“小花园”玩耍,偶尔充当王新宇的“模特”。王新宇自小就喜欢养花。在他的认知中,花草从来就不是物件,它们是有心跳、能言语的机体,这项认知也给予了他与花草“对话”的“天赋”——与草木共情,是他十分擅长的事。
正如唐代大诗人杜甫的千古绝唱《春望》中所吟咏的那般,“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”。我们常常将此解读为诗人的情感在他诗句中的投射,但或许,诗人用他那颗细腻的心,读懂了山河破碎中的一草一木。
《落花痕系列》2016年铸铜着色120x60x20cm
也因此,花草树木是王新宇雕塑中最常见的元素,甚至成为了他创作的母题。菩提、荷叶、向日葵……这些植物化为了他的雕塑语言,在他的创作中占据了重要的席位。但是,喜爱植物的他为什么总赋予它们“死亡”?王新宇说,“枯萎”并不意味着衰败,那或许恰好是它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刻。枯黄的叶子也极美,绿叶常有,而枯叶或许只能在秋风的旋涡中迸发它的光彩。正是因为它的绚丽如此短暂,它的美更显得弥足珍贵。
美学中的“物哀”论,是王新宇十分推崇的。哀不仅仅代表了悲伤和悲悯,或许也有愉悦与欣慰。为什么《红楼梦》里写道“黛玉葬花”,因为敏感的人总能在一种悲凉的意境中体会到美。人类的终极命题是“生”与“死”,而人看到身边的事物,就会忍不住移情,在他者的凋零中反照自身。或许人们怜惜枯萎的花儿,也正是在怜惜他们自己。而凋零之美,也正是人自身的美,是生命之美。
《一叶韶华 壹》2019年铸铜着色108x50x38cm
因此,王新宇的作品中总是能传达这样的哲思——生命的魅力不只在于绽放,也在于枯萎和流逝。无论动物、植物还是人,处于同一种时间流动状态下的机体,都应当获得同样的尊重——王新宇时常对自己这么说。
在时间面前,众生平等。但在有限的时间内,每个人都将以不同的方式,编织自身存在的意义。
在《不负青丝》中,王新宇为他的雕塑作品构筑了一道反思之墙。枯萎的荷叶固然是美的,但不可否认的是,时间确实带走了它的生机。人生也如这片莲叶般短暂,为何不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呢?
《不负青丝》2019年铸铜着色100x56x38cm
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。无论是一段亲密关系,亦或者精神、物质财富,莫等到失去了、得不到了再后悔。王新宇把自己所在意的、重视的人生哲理装载在了枯萎的残荷中,希望能唤醒看到作品的每一个人。
《镜花流年 壹》2015年铸铜着色90x50x45cm
他并不用说教的方式将这些道理在作品中呈现,而是借了作品中的一片荷叶——端坐着的少年似乎陷入了沉思,荷叶爬上了他的肩头,在他耳边轻声念着佛偈,劝告少年珍惜时光。于是,少年亦轻轻地回应了它。这种自问自答般的表达方式在他的作品中无处不在。
就像是习佛之人寻找内心的答案一般,王新宇的作品并没有给出最终的结论,而是呈现了他的思考。《知木知浮生》以一种动势达到了静止的状态,人物的背上生长着一棵枯树。这种怪异的组合给予了观者强烈的不确定性。浮游的少年似乎是无依无靠的,充满了不稳定感。但事实上,王新宇打破了人本位的思考范式,给予了枯树主体地位。他所强调的,是树的根系,而这在生活中被人忽视的、埋藏土底的根系,被塑造成了一个人类的形象。这更突出了他对时间与“共生”的思考。
与之相类似的是《无树》系列。在该系列中,少年坐在菩提老树上,抱猫冥思。少年的衣纹灵感来自日本枯山水,同样是受到佛教影响的美学产物。
《无树 壹》2013铸铜着色100x40x30cm
菩提与枯山水所共同传递的禅意,实际上也是对观者的一个提示。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人们需要摒弃杂念,不过分追求欲望,珍稀自己已经拥有的事物。
《无树 贰》2013铸铜着色100x50x45
他的《若梦》系列,虽然表现形式有些不一样,但也隐藏着类似的思考方式。
《若梦 贰》2013年铸铜着色113x60x15cm
这个系列使用了《庄子·齐物论》里庄周梦蝶的典故。在《若梦 壹》中,人物坐在马背上,腿部却陷入了马身,激起了一圈圈涟漪。
《若梦 壹》2013年铸铜着色100x60x40cm
究竟是白马做梦变成了人,还是人在梦着白马?没有答案。但是,此时此刻我在梦中的洒脱与无拘无束,却是真实的。这种豁达的心态与雕塑产生碰撞后,诞生了《君子风——水兮》。
曾经的王新宇也是一个躁动的青年,在作品中表达着最冲动的自我。但在踏入社会后,随着见识的增长,他的心逐渐归于平静。在日复一日的反思中,他与自己达成了和解。就像是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,故几于道”,他忽然明白,君子为人应如水,不与万物相争。而从那之后,他开始尝试着表现生命的状态,体现生命的价值。
《月梦曲》2017年 铸铜着色 80x95x30cm
他的这种不与万物相争的随性与好脾气,最能体现在他对待艺术作品的看法中。许多人与王新宇分享对他的作品的看法,而因为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,他的作品也得到了五花八门的解释。对于此,王新宇很高兴地照单全收了。
他认为,艺术作品总是在被观看的过程中完成的。作品总要面对大众,创作的关键在于如何抛出一个问题、引发大家的思考。怎样实现天然的传达,或许是艺术家一生都要修炼的功夫,而王新宇更倍加珍稀时间,于此道勤耕不辍。
这一切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,在有限的时间中创造自己的价值,像植物一样活着,即便哪日枯萎,也曾灿烂一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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